五, 去安家“安家”
“军人行军,能等天气吗?”
——王新法
泉,桥
安家,原来是一个村子,后并归薛家村。村外进安家,得经过原薛家。它地处薛家村更纵深处。村子400来户人家,分布在渫溪两侧。相对来说,它比薛家更贫困。
2014年秋,王新法的身影频繁地出现在渫溪两岸。
他要一步一步丈量渫溪河边村道的长度,丈量渫溪河安家段的长度。要看河的两侧有多少人家,他们又是怎么分布的——由此确定这河段内要修多少桥,才能解决农户进去的困难,才能方便孩子们上学。他要看那些组的饮用水不好,好水源又在哪里?他也要看看他们的茶园,与乡亲们一道寻找切除贫困之根的办法……
这是一种体力大磨损,曾德美的《扶贫日记》这样记录——
“今天名誉村长去安家10组最里头的人家。也是薛家村最远的一户。名誉村长伴着河往里走呀,走。河越来越小,两边的山越来越窄,像挤过来,要夹住他似的。他是上午进去的,一直到下午3点40分才回来。一进屋就揭开锅。那狼吞虎咽的样子,肯定他没吃上中餐……”;
“他们找水去了。我没去,帮做饭。我们杀了一只鸡。我出钱。名誉村长太辛苦,得补补身子。”
曾德美后一则日记,记录的是王新法给安家6组找水源。
5组这一块叫贺家湾。这一天,王新法去农户家走访,迎面看到山地上有许多牛。再一看,山沟中有一股水,流向渫溪。不用说,这股水
肯定是这个小组的水源了。他想,这水不干净呀,这怎么吃?他与村民唐德厚聊这事,唐德厚说:“还别说,这水还真不好,牛粪什么就是不管,山里头有磷矿,我们吃的水含磷严重超标。”王新法崩紧了脸:“这怎么行?我们得找一口好水!”唐德厚以为王新法只是说说而已,不想,第二天一大早,他就过来了带人来找水了。“一共10个人:唐植英、姚泽友、陈家明、唐德厚、谢敏等。”“爬了几里山路,找到一处地方,不理想。再爬几里山路,最后在老井湾找到了一口好水。”“见到泥沙中渗出的水,王新法大喊:找到了,找到了!手机往旁边一放,他身子贴在地上,光着双手去扒。一下,一下……看到他的秃顶,汗水浸湿的花白的头发,我心阵阵发热。他终于扒出一个坑来,一会,泥沙沉淀过后,坑中就是一泓清亮亮的水了。望着水,名誉村长笑了,笑得孩子一样天真,纯粹……”(曾德美《扶贫日记》)。
水源找到后,王新法手一挥:“我马上开车送化验。”
“如果可以,我出2万,弄水管。”他又说。
“这么远,2万元水管够吗?”唐植英问。
“够了。路边到这里5公里路……不信?你用皮尺再量,我的脚量过了,要不,我侦察兵白当了……”王新法反驳唐植英。
“另外,我再找水泥来,在这里建一个大水池。”王新法又是手一挥,“至于各家各户怎么样接进家,这就不要我管了吧?未必还要我王 村长喂进你们口中?”
“唐植英的要你喂。”姚泽友打趣道。
唐植英前年被南北镇评为“最美媳妇”。
大家哄堂大笑。
“这可使不得。使不得的。”王新法竟有了几分羞涩,一大男孩子模样。
后来,村主任贺顺勇组织下,薛家村12位平均年龄为63.7岁的“义工”投身这个“山水下调”工程,用25天时间,修建起两个蓄水量达50立方米的蓄水池。6组19户人家洗菜都用上了山泉水。
王新法与白芳梅“狭路相逢”时,她正在踩着渫溪河里的跳石过河来。
后来,12天“亲密接触”后,王新法送了她一个“时尚大姐”外号。王新法爱给薛家村人起外号,薛家村人也都乐意接受。村子里人多,又都是一口的土家话,王新法很多时候听不明白他们叫什么,也就记不住他们的名字,就灵机一动,外号替代。于是,罗植英老公简发成是做木匠的,他便叫他“木匠兄弟”,田文楚家前一根电杆,他便给他命名“电杆兄弟”。白芳梅呢,五十大几了,还隔三岔五上南北镇,一头白发染黄发,王新法就叫她“时尚大姐”了。
“白大姐!”王新法一声京腔。
白芳梅抬起头,看到背着背包的王新法:“哟,王村长呀,你认识我?”
王新法笑而不答:“上南北镇?”
白芳梅一惊。
王新法继续笑:“又染成什么颜色呢?”
白芳梅这才明白过了,拣石头砸王新法。
王新法不逗了,接着告诉她,他是来安家“安家”的,就住她家里面。时间呢,看这座桥要修多久,一月修好住一月,一年修好住一年。“就这座桥。”王新法指着渫溪上的跳石说。他说,他5月份起就对渫溪河安家段的桥琢磨开了。乡里乡亲多住河两边,出个门,卖个茶,来来往往跳石上过多不方便呀。更苦了上学的孩子们,到了5、6月,山沟里水一涨,就只能站在河边的。“现在天气好,我过来修这座桥,来来往往不方便,就住你家,你家离桥最近,方便……”
王新法住下来,当晚就将左邻右舍叫过来,聊桥的事。一听说要修 桥了,大家当然高兴呀。王新法说:“桥如何修,需要多少钱,他都整过了。钢筋、水泥等材料约3.3万元,由军人团队投,至于工,我从第一天修到最后一天,一文不算,其余你们看着办……”大家一愣,听出这话的意思了,纷纷表态:“那当然,我们自己过的桥,难道投个工还要问人要钱?”……王新法笑了:“这就对了嘛!”
不选良辰吉日,但土家人必拜土地神。王新法率乡邻们一众,土地神拜过,桥就动工了。
从此,每天5时47分,白芳梅都听到“起床号”声,转眼间,王新法的人影就到了河道上。白芳梅收拾屋子,只见房子里工工整整,清清爽爽,那被子折得比她的还棱角分明。一天里,王新法只早上7点、中午12时30分进屋落脚。晚餐过后,她的屋子里则有了从来没有过的这般热闹,前屋后屋,左屋右屋,老老少少都来了,几十个人围着“王村长”,听他天南地北扯,“扯”北京的高楼,华北的抗战,更多的,是听他描绘今后的薛家:“渫溪两岸要装路灯;安家小学要改造成花园,建小广场,建球场,大家没事的时候,去喝茶,去跳广场舞……”“对了,你,李大哥,你,王大叔,你们这些80岁以上的老人,千万要记得按时领工资哟……”
多瑰丽的生活啊。没有过。从没有过。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家人,人人心里都开了花。
晚上,王新法与乡亲们谈笑,白天,王新法为桥流下汗水。
钢筋是必需的。钢筋在哪?南北镇上店可售。但是,贵。王新法就跑石门县城。来回280公里逼仄的路,最顺利也要7个多小时。遇到路上有个车祸什么的,早上出去,转钟回来很正常。细沙也不能少,在哪?在南北镇。王新法也自己去跑,因为,沙价以车计,只有装得满满的,他才乐意。还有,十指九不齐,哪可能人人都齐心做?出的都是义务工,有的,做过一天见不到钱,就不做了,得去做工作,讲道理,或加上“训几句”。最麻烦的,是桥头要占地,又拿不出钱补偿,“走不了荷包”就要与地主“走心”……
累,真的。有时一进屋就坐在椅子上起不来。白芳梅心疼,就每天温着热水等“村长”回。山村的深秋的夜晚有些冷了,“村长”在桌前写写画画时,白芳梅就把火盆端到他身边,也不说话,悄悄地陪他坐着,看他忙碌。
桥终于修成了。6组的村民命名为“连心桥”。看着阳光下红漆涂抹出的这三个字,王新法说:“这个好!”
“连心桥”是王新法牵头在安家修建的第一座桥。
战士的行程没有终点,10月底的这个黄昏,王新法背上铺盖、道别“时尚大姐”,走向下一个工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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