贵州省江口县太平乡的云舍土家民俗文化村,距梵净山仅23公里。因其至今仍然保留着自身民族的风情习俗,被称为“中国土家第一村”。
我与云舍的结缘是从一块路牌开始。
去铜仁的路上,一块块指路牌,像快速闪动的镜头,一个接一个地往身后跑去,那些陌生的地名很难在眼前短暂的停留之后让我们记住。但是一块蓝色牌子上的“云舍”二字从眼前飘过之后,它便像雕刻在印章上的红字,印在了我的心底。
“什么时候去云舍一次?”同行的伙伴一句随口而来的话,道出了我的心事。内心居然对云舍生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牵挂。
什么时候去云舍一次?原本以为格外期待的旅行总是很难实现,没想云舍之行来的又快又突然。
快到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幻想一下它的容颜,还没来得及在网上查找一下与它相关的资料。我便匆匆地跟它见了面。像一个贸然来访的客人,我的到来一定吓了云舍一跳。
仓促见面,云舍比我期待的还要美好。村口的小溪清澈到可以洗净四周的空气、天上的白云、远处的青山,甚至可以洗净人们的眼睛。溪边的垂柳妩媚缠绵,小溪里调皮的鸭子不停地扎着猛子,一派恬淡自然的家园风光就这样撞进我们的视线。
初看云舍的景致与湘西颇有几分相似,但仔细体会一番,却又大有不同。云舍的山与水都是满含温情的,一种女性般的温柔缠绕其中,它宽厚温暖,纯真善良。不管你是什么身份,不管你从哪里来,来云舍抱什么目的,云舍人是不会理会的。你来,他把你当朋友,乐呵呵与你交谈;你走,他也不跟你依依不舍,缠绵挽留。一切来去自由,只要你觉得好就行。
云舍的各处景点多是自然生成,无有意打造之嫌。景点与景点之间也是过渡流畅,衔接自然。每处景点均为全开放式,包括观看民俗表演都不收取门票。想看就看,想走就走,想参与演出,跟管事的说一声,他就会安排你在节目中客串一把,让你穿越时空,体验一回戏里人生。
来云舍的游人不多,这是我们希望的。在安静的村子里闲庭信步,居然感觉自己似乎成了村里的一员,村民见了我们也不诧异,贵州方言张口就来。我们也就照单全收,回他一口纯正湘西话,对方完全心领神会,全程无障碍交流。
“老人家,你这是在做什么啊?”村子中央,几间茅草房舍引起了大家的兴趣,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伯在茅草屋的水槽里忙碌着。
老伯也不认生,继续手中的活儿,头也不抬地答道:“做纸。”老伯此话一出,吓我一跳。这就是渊远流长的云舍土法造纸工艺吗?再一看,这简陋的茅草屋旁豁然立着“造纸作坊”的牌子。牌子详细地介绍了云舍流传千年的造纸工艺。
果然不同于一般的乡间村落,一句“云舍造纸,蔡伦为师”就把它跟古代文明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。
我不由得停下脚步,一边看老人家操作造纸过程,一边听他介绍云舍的土法造纸。
云舍的土法造纸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,它取材于当地的毛竹,经过切竹、淹竹、捣刷、制浆、捞纸、晒干、打包等30多道工序才能完成。
看着老伯动作熟练地将一块装有网纱的木框在水槽里荡几荡,再把木框拿出水面,木框的网纱上就均匀的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黄褐色的膜,膜上的水分稍微滤干后,轻轻地把膜从网纱上分离开来,平铺在桌子上,就是一张散发着竹香的纸张。
这便是中国的造纸术!人类文明史上的杰出的发明创造之一。一下子,古老文化穿越时空,如此邻近、如此亲切地呈现在面前时,让我始料不及。
拿起一张已经干透的竹浆纸仔细端详:粗糙,绵韧,没有光泽。对着阳光,清晰可见那些没有均匀散开的竹纤维,它们横七竖八的嵌在纸张里面,像一幅陈旧的古代地图。不得不让人产生好奇,想象着这些清晰的纹理背后,一定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。
“老伯,你做好的纸张怎么卖?”“十元五张。”老伯似乎对我们的这桩生意并不惊喜,手中的活儿始终不停歇。一张纸才卖两块钱,老伯忙活这半天也挣不到五十元,还不能算上前期切竹、浸泡、捣烂等准备工作的成本。
并且,这种纸张并不适合书写,也不能当餐巾纸使用,唯一的好处就是用来包茶叶、做成香纸。但这两项用途对于现代人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。为此,围观老伯做纸的人多,买纸的人寥寥无几。
“现在机器造纸又省时又省力,老伯你手工造纸一天到晚忙活怕也挣不下几个钱?”围观的游人说出了他的困惑。老伯笑了:“年轻人,你说的是实情。我造纸真不是为了卖钱,是舍不得丢这份手艺,云舍造纸三百年,总不能到了我们这一代就让它失传了吧?”
土法造纸是多年以来云舍附近许多土家族人的谋生手段之一。这份手工技术,已经成了云舍人生活的一个部分,随着现代文明的发展,尽管它渐渐失去了原来的作用,但云舍人还是坚守着这份技术,不为谋生,只为传承。
我掏出十元钱买了五张。高兴地拿给朋友看,朋友开玩笑道:真拿回去包茶叶啊?我回答:十元钱全程观看了一次土法造纸,十元钱买回几张历史的记忆,我赚大了。
握着这一卷略显粗糙的生态纸,我在太平河边走了一圈,绕过神龙潭,再次回到造纸坊,远远看着老伯虔诚劳作的身影,内心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崇敬,既是对远古文明的崇敬,更是对老伯坚守这一份非物质文化精神的崇敬,握着这一卷竹浆纸,仿佛是握着一部古老的云舍文化,它,沉甸甸的。
离开云舍,中国土家第一村的牌坊在我们身后高高的耸立着,那些集趣味、喜庆、感恩的土家婚俗的画面已经模糊,嘹亮的唢呐声已经停息,然而老伯站在水槽边双手晃动着网板的镜头却挥之不去。看来,高大的“土家第一村”牌子,远没有那些低矮的造纸作坊能够占据我的心。
【我要评论】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