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明叫“小帅哥臭干子”,案台前站的却是一位美嫂。
嫂是肯定的,早已不是小鲜肉了。脸呀,身板呀,看得出来,经过秋,熬过冬,承受过岁月这把杀猪刀。
北风凉嗖嗖,从阜埠河路方向扑打过来,刮刮她的脸,再一侧身,哗啦啦挤进巷子深处。908,202,立珊专线……一趟又一趟公交,在她的店前隆隆驶过。过道的人们,衣领竖起,行色匆匆,红灯也走,绿灯也行。马路对面,更是人声嘈杂,演绎着城市从不停歇的喧嚣。
一切与她无关。股市涨回3000点,油价10连跌,她不关心。白人警察误杀黑人,天空需要apec蓝,她不在意。她就站在那里,在南中国的一个街角,在湘水之西,在麓山南路“渔湾”,在一个不足一米宽的小案台前,专心致志地盯着锅里几片沸腾着的臭干子。
先从木桶里夹出待炸的干子片。桶洁净,桶上遮盖着一块白布防尘。她将长长的竹筷伸进去,一片片夹。再一片片轻放进锅。干子在油锅里浮动,她一片片将它们拨拢,执意地将它们拼成方形或圆形的图案。干子渐渐膨胀,满锅飘散开来,满锅满店是“臭”与“香”融合而成的奇妙香味——干子可以出锅了。她仍是一片片将熟了的干子夹起来,放进碟子里,然后,一手一根竹筷,轻轻地小心翼翼地,在干子的中间,拨开一个口子。这双手举竹筷的样子,像极了在打架子鼓。一会儿,满碟的干子就开了花。她将蒜泥、辣椒灰、胡椒均匀撒上。再揭开一个同样蒙着布的锅,将熬好的汤倒进碟里,倒在干子上。到这时,她伸直了腰,然后是,冲你淡淡一笑。
“现吃?还是打包?”
“现吃!”
“等不及了?”
“是够慢的。”
“不慢不成。干子得一片一片夹,夹急了就会坏。坏了不好看。锅里的干子得一片一片翻,不然熟得不匀称。调味也要一片一片放……”
“你没看到,我身后还有这么多人在排队等?多炸多赚钱呀!”
“多少人等也不能快!”
慢,就是这样任性!我瞠目结舌。
她是湘潭人。店面不足5平方米。房租每月2500。一天能销多少份?她姓什么?孩子多大,在哪上学?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,老公没指责过她这“慢”吗?……我不知道,我所知道的,只有前面三个句号里的内容,我还知道的是,身后一队人在不急不躁地等吃她的臭干子。我被触动了。我想,她也一定想多炸多卖多赚钱,有了钱,就送儿女上重点高中,就将老屋拆了,就坐北朝南建两层小楼……但是,她就是不愿因此将手头的活做得很粗糙。精致,就是坚守。窄窄的门面,小小的案台,还有手中翻腾着的几片臭干子,是她的后院,她筛掉来自前门的所有喧哗,在院里栽种她的“桂花树”,平和、淡定、优雅间,把生意做出生活的芳香来。这一刻,我顿有所悟。
“慢走——”离店之际,她再扔给我一个慢字。 【我要评论】 |